草栅里听雪
我出生蚌埠,工作在蚌埠。
蚌埠这个地方,雪,每年冬天总会如约而至,若为无雪的冬天,反倒奇怪了。尽管年年下,年年见,可一到下雪的日子,人们还禁不住会有一番激动、一番惊喜。
轻盈洁白、朝飞暮卷的雪花,宛如深谙风情女子,妩媚地飘、缠绵地飞,舔舔你的肌肤、亲亲你的衣衫,哎,哪个能够受得了!
在乡下,童年的时光里,我特别的渴望下雪,期盼着那纷纷扬扬的雪,一直不要歇息,弥漫着整个冬季。至于雪凝冰冰落雪的暴雪天气,会给来年的收成带来灾难结果,那是大人的事情,孩童是无需考虑的。
渴望下雪——雾腾腾的雪天,大人是不会使唤我们的,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冒着寒风捡柴了,亦不用天一亮就跨着粪箕,寻宝似的家前屋后拾粪了。
雪花飞舞着,天地间迷迷茫茫的。难得闲暇的我们或把棉袄两襟一搭,或在腰间揽根草绳、布条,哈着腰,踏雪走向牛屋。
生产队的牛屋似乎总是这样的布局:三四间的草房一畅到底,中间没有隔断。劈当中磊着一溜石头牛槽。牛槽上方绑着一根木橼,二十来头牛分拴在牛槽两边。门口草帘挡寒,二十来头牛散发出的热量,冰天雪地里没有哪比牛屋更暖和了。牛屋的尽头,总要留有一间半间的屋子作为草栅。赶在雨雪前,乘着泥路好走,饲养员会从场上挑来一担一担的稻草,连天加夜地用铡刀铡成一虎口长短,堆放在草栅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碎草,堆得高高的,如同一座小山,甚至是直抵屋顶。
草栅的铡好的稻草,是牛马们雨雪天的饲料,也是我们玩耍的好去处。劳碌春夏秋三季的牲口们,在大雪扑门之时,也显得十分懒散,或站在那里埋头吃草,或躺卧在垫了干土的牛铺上,两腮不停反刍。对于我们的到来,昂头用牛眼看看,然后继续吃草、反刍。
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
一到草栅,我们会甩掉鞋(沾有稀泥的草,牛是不吃的),像见到亲娘似的,猛地扑向了那堆高高的、铡得整齐的碎草,释放雪前的疲劳倦怠。蓬松、柔软的稻草成了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的乐园。有时躺在稻草堆上,上下颠簸着身子,享受着稻草带来的松软。几个胆大的,顺着草垛往上爬,看谁爬得高。没有支撑的草堆不堪重负,哗地一下连人带草倒塌下来。旁边的孩子就势起来一抱一抱地往下扒草,直到跌落的人被草深深地埋住,或者在草下苦苦求饶,大家才摆手。被埋的孩子推开身上的草,艰难地站起,头发、脖子、肚皮、甚至裤裆里沾满了草屑,嘴里还不停地呸呸往外吐着。
玩累了,耍够了,我们还需要隐私活动,可饲养员六爹爹在场不方便。六爹爹天生一副好脾气。他喜欢蹲在牛屋的一隅,含着烟袋,看我们玩耍。无奈,我们选择一个年龄小的孩子,几人联手扒掉裤子用碎草搓揉他的小鸡鸡,被搓揉者疼得嚎啕大哭时,六爹爹才会磕掉烟窝站起来,嗔怪道;狗日的,真淘!转身走了。
六爹爹走了,牛屋只剩我们这些孩子,一些属于孩子的隐私有了展示的空间。比如那个女孩漂亮;比如喜欢班级那个女同学;再比如借过那个女孩的橡皮、铅笔,等等。每个人都必须彻底坦白,顺序自然是从年小体弱的开始。隐瞒含糊的后果,继续品尝搓揉的滋味。
往往谈论中也会出现争执,解决的办法就是比谁尿得高。其他人起哄跟着充当裁判,争执的人一字排开,面对土墙开始撒尿。
直到家人叫骂:断头鬼,吃饭了!我们才赶紧起身,把破棉袄两襟往一块一搭,猫腰钻出草帘。
地上那厚厚的雪,刺得人目眩。
个别在草栅里睡着的孩子,我们是不会去喊的,他家人问,我们也会说不在牛屋,这样就可以饿上他一顿。有次,我就是这样被落在牛屋。那天,我不知不觉地躺在草栅里眯瞪起来,睡梦里,我梦见了过年时,我们家蒸了一笆斗白膜,还割了几斤肥肉。等我醒来时,整个草栅里只剩我一个人。梦里,我有没有面带微笑,我不清楚,不过我醒来时,棉袄前面湿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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