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捆草绳的回忆
中午读到龙应台的一篇《十七颗高丽菜》,心情有些压抑。
年初六吃完中午饭,妻子说去她妈妈家看看,快要结束昏昏噩噩的春节假期了,趁午后空闲,我们开车去看我的岳父母。
岳父母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新桥村,那里是镇上有名的大棚果蔬种植示范村,岳父家的好几亩地也征用给了承包大户。大棚里都种植西瓜,蚕豆,西兰花,草莓,有时候也种高丽菜,我们这儿叫包菜,也叫卷心菜。
岳父七十五岁,岳母小两岁,土地被征用后我们为之庆幸,这么大岁数也该卸下一身疲惫,颐养天年。
车直接开进门口院子里,妻子一下车,便一声爸爸一声妈妈的喊两位老人。无人应答。彼时,难得的好天气,午后的太阳照在院子里,我只在空旷的地上看见我自己伸懒腰的样子。
我和妻子在前屋找了个遍,没有找到岳父母,不在喝茶不在午休。妻子说再到后屋找找。后屋原先是做猪舍和堆放杂物的一排屋子,好几间,土地征用之后没有多余的粮食喂猪,猪舍就空着,就连鸡舍和羊舍也早已不复存在。农家的后院没有粮仓,没有农具,没有粪臭。
在后屋一间房里,我们找到了岳父母。他们正在打草绳,见我们来,岳父想起身关机器,岳母执意把手里的一撂草打完。机器微响,岳父接过岳母手中的稻草秸秆有条不紊地喂给草绳机的“嘴巴”,通过一系列的大小组合齿轮咬合,捻股成型,缠绕定盘。
整理好的草料堆在一旁,妻子说要换岳母给岳父打下手,岳母摇摇手说妻子不会,得当的交接会让岳父得心应手是一段时间的磨合固定下来的动作和速度,我和妻子纯属外行。草料从岳母手中传递到岳父手中不紧不慢,岳父伺机塞进草绳机的进料口。他还不定时给齿轮添加润滑油,这样保证齿轮之间的磨合稳定。
不一会儿,成型的草绳定型盘也已是多了一截,岳母手中的草料用尽,岳父拉下了电闸,草盘还在惯性作用下又转动了半圈才停下。岳父有些直不起腰,伸不直腿。他有静脉曲张的毛病,早年做过处理手术,医嘱早已忘成耳边风。岳父试图站直用了好久,岳母在一边扶着,妻子不忍心看着父亲忍痛,也在一边扶着。
岳母说过年后这几天都没闲下来,勉强三十和年初一按捺住了,言语中有些嗔怪。岳父说他也不识字,眼睛也白内障了,看不懂春晚上的一跳一笑,还不如打点草绳好卖钱。稻草来自左邻右舍的自留地,水稻收割时节岳父便开始留意这些迟早付之一炬的宝贝,翻晒,打捆,拖运,岳父不遗余力将它再利用打成草绳出售。
岳母说这地上四捆草绳就这几天早早晚晚打的。
岳母说草绳不值钱,年年掉价,一捆草绳换不到一瓶特种兵(生榨椰子饮料)。
听着岳母的絮絮叨叨,岳父站着不语。他显得老态龙钟,不时按摩膝关节,总是力不从心的吃劲。
四捆草绳在太阳照进来的屋子里矗立着,结实粗壮。午后的光把屋子割成两半,一大半是稻草,草绳机;一小半是四捆草绳,岳父的手垂在太阳里,挽起裤脚露出变形的膝关节……
开车离去,沿着美丽的乡间小路,夹道冬青树在冬日阳光里斑驳映照,我细想自己惭愧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白居易,想起了他的亘古惭愧……
卖炭翁
唐‧白居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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